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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陵琴派演奏风格探研梗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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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春阳琴刊》第七期P1~P6,2001年印刷

    一个琴派形成后,其演奏风格不是一成不变的,必然随着历史的演变、人类对文化艺术的需求、人民艺术修养的提高而不断创新。广陵琴派的演奏风格在各个历史时期,通过琴家们的精心潜学、博采众长,演奏技法不断改进,以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段反映作品的内容,得同道与爱好者认许而立足琴坛,得以生生不息地流传下来。

    广陵琴派为清康熙年间徐常遇在扬州所创。其之所以能成为一派之宗,主要是原因是“指法探微浅奥,积古人之未尽”(《琴史续》),其演奏风格为取音柔和,善用偏锋,节奏也比较自由而不拘,崇尚“淳古淡泊”。与当时早半个世纪已形成的著名琴派“虞山派”琴风的“轻(清)、微、淡、远”,虽相近又有所不同,因而博人喜爱。他的两个儿子徐祜、徐炜幼承家学,曾去北京报国寺琴台角艺,名倾京都,被称颂为“江南二徐”。康熙皇帝两次在“畅春院”召见,仍余兴未艾。他主张古曲没有不尽之处,只能删而不能增的原则。为了阐明自己的主张,还比喻:“如删得不好,最多如古玩字画,虽有破损,其未损处未必减色;如果增得不好,就像清水加进了污浊,就再也无法还其本色了。”其之强调“既是加得极佳,也总非古人所有。”因之他的演奏风格,虽能“淳古淡泊”,仍脱离不了“循规蹈矩”,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创新。

    康熙年间另一位广陵古琴家徐琪,字大生,号古琅老人。他自幼立志学琴,没有其他爱好,思想比较开拓。为了吸取他人之长,蓄意创新,曾历游燕、赵、魏、吴、楚、瓯、闽诸地,遍访名师,磋研琴艺。因他琴艺精湛,一时名震都下,被誉为挥弦之首推。他积毕生精力三十多年,编著了广陵派影响最大的琴谱《五知斋琴谱》,所收三十三曲,除《澄鉴堂琴谱》中的二十一曲外,兼收了金陵、吴、蜀各派琴曲十二操,如《墨子悲丝》、《秋塞吟》、《普庵咒》、《捣衣》、《沧江夜雨》、《良宵引》、《  桥进履》等。有的琴曲如《墨子悲丝》、《秋塞吟》、《普庵咒》等,已成为广陵派传统名曲。根据琴谱的论述,他不守门户之见,善于会集所长,推陈出新,对古曲敢于加工,如《关雎》、《塞上鸿》等。而且不隐晦(讳)自己的观点,除解题、后记外,还有许多旁注说明自己对曲子的理解分析和自诉加过工的地方。他对指法的研究精微细腻,如他在琴谱指法后述中写到“琴之为道,在乎音入妙,而音入妙,全赖乎指法之细腻……辩尸(劈)、  (托)之定名,列吟猱之差等,缓急有度,上下有分。”又云:“要知食、中、名三指俱有定吟,而名指尤觉多遇。重按之下,心与琴一则血脉博亦自主动,再稍加轻重求之,个中之幽不期而自出矣。更有藏吟一道诸谱亦未明示……若细吟以及少息,手原暂不可动,将大指藏于四指之下,隐隐吟之,声愈幽柔软,而音愈沈寂,既无离弦之空,而又无形为之忙,诚妙法也,余历史(时?)而得此。”他不仅对指法有很深的研究,而且留给后人的指法练习动作也作了精辟的刨述。如:“吟也,按弦以取音,在指所按之位,往来摇动上下不出三、四分,先大而后小,一转一收约四、五余转,仍用定吟方收本位而止。少则亏缺,多则过繁,故有恰好之理,以圆活完满为度。吟之缓急俱要圆满,若吟哦然,致有音耳。”根据上诸分析,其演奏风格不是停留在“淳古淡泊”,而是“循古不古,指法细腻、缓急有度、音韵并茂。”他揣研琴学之细微,开拓创新之精神,给后世广陵派的继承者起到先导作用。

    清乾隆、嘉庆年间,广陵派鼎盛时期又一位著名古琴家,吴(火工)(灴)(字仕伯),扬州仪征人(1719—1802年)。他从学于徐常遇的孙子徐锦堂,“殚心琴学数十年,古谱雅操,糜不淹通精诸。”“维时工其艺者,若金陵吴官心、歧山吴重光、曲江沈江门、新安江丽田等齐集维扬,仕伯日与之讲求演习调气练指,其曲传音节、传其神妙……”(《乔钟吴跋》)他编著的《自远堂琴谱》共十二卷,收集九十首琴曲。除《澄鉴堂》、《五知斋》两谱中的四十五曲外,还增收《龙翔》、《梅花三弄》、《幽兰》、《天台引》等四十五操(每操仅注有调性、调式,无解题、后记,只能作备鉴)。根据琴谱凡例“琴以音为宫,有文者每致拘滞。”他也是非常重视“音韵并茂”的。他认为有词的的琴曲不受拘滞,所以将有词的三十首琴曲列入谱本的最后十二集(专集)内。他生平对《律吕正义》、王坦的《琴音》律学很有研究,琴谱里虽然阐述关于演奏的理论不多,但根据序、跋里的“讲求演习调气练指,其曲传音节,传其神妙,琴以音为工”和《惜余春轶事》记载“因与越千辈游,更精研律”,以辨明琴曲立体为用吟指法,可见他既受业徐锦堂又与徐琪的儿子徐越千交往甚密,受其影响较深,因之他基本上继承了徐门两家(徐常遇、徐琪)的琴风,同时有所发展。他的主要成就:

    1、精研各派指法,兼收南柔北刚之长,继承和发展了广陵琴派的演奏指法;
    2、精研调气练指之法,促进了广陵琴派演奏琴曲向“指法严实、刚柔相济”的方向发展;
    3、研究琴曲内容,注意吟、猱立体运用。当吟则吟,当猱则猱,使广陵琴派演奏的琴曲内容更富有感情色彩;
    4、他“音传音节、传其神妙”的主张,指出演奏必须重视表现形式与内容相统一的原则,为后世指出“音随意走、意与妙合”的演奏修养,与今身、律、心之学是吻合的;
    5、广收诸家琴曲,编成历史上收集琴曲较多的琴谱,给广陵派后继者研究古琴琴艺提供了良好的条件。

    吴(火工)有两个弟子得其真传。一是先机和尚,一是颜夫人(真名不详),形成俗、释两派。

    俗家一派:颜夫人传梅植之(字蕴生,道光时举人),他与吴熙载、王西御、王句生并称“黄门四君子”。同期琴人有周  云(名璜)、符南樵等。梅植之曾得嵇康琴一张,并在山光寺前掘得唐诸彦琛碑,自暑一联“家有贞无石,人弹叔夜琴”,因号嵇庵。他雅爱操琴且善诗文,从学弟子很多,如:薛介白、王竹溪、黄慎台、沈战门、任汉等。后因偏重诗文,琴艺只继承,未见发展。

    释家一派:由先机传明辰和尚(问樵)、袁澄(道士)、牧村、逸梅、秦维翰(光绪二年,即一八七六年,受释家思想影响,隐遁山林不知所终)等。秦维翰又传释家弟子闻溪(字小航)、莲溪、雨山、皎然、普禅及后学广霞、宝光、孙  仙(尼)、王琅轩(道士)等,直到四十年代琴派不绝。

    道光至清末这一历史阶段,发展广陵琴学卓有成效者,当问樵弟子维翰。他自幼冠精琴理,年过五十仍朝夕不倦,尤精音律与操缦。他在序(自叙)中说“前学者苟能调气练指(骨)、审音、辨律,分轻重之度,思后(缓)急之宜,勤求不懈自有得心应手之当,(“当”字本无)妙……盖鼓琴而无章是(曲则)徒鼓而已。将(因以)平生(日所)习之(琴)三十二首琴(此二字无)曲悉心参考、领悟,拨(去牴牾掇)简要录为四卷。”(《蕉庵琴谱》)。按其论述可见他既继承了前人调气练指、审音辨律的要旨,又明确地区别指出,弹奏琴曲指法的处理要有轻、重、徐、疾,要符合琴曲内容,要勤学苦练,深入研究才能得心应手,达到高超的境界。他弹奏的琴曲,虽然因当时的条件限制没有留下音响资料,但可以推测每曲都有每曲特性,富有感情的。根据以下几人的论述可见一二。如林达泉在序中说“蕉庵落落寡言,以琴偶,殆与师旷之自,目以精其音同,盖维无以夺其情,是以能于琴专其情也。”他的弟弟秦履亨在跋中谈到他的研究精神和琴艺时曾说“因尽得问樵先生之指授,而于音律尤  心致力考索,在昔源流,目送手挥自合于古,以人工协天籁,可谓神乎其技矣。”又如何本祖在跋中写到“蕉庵之琴不求之于琴,光求之于性,情复求之与律。身、律、心之学。”何本祖还称颂他的琴艺,说他的先祖曾和秦维翰习琴,如果相比的话,他先祖就是再弹三十年的琴也是不及的,可见秦维翰琴艺高超且富有感情。他收录在《蕉庵琴谱》中的三十二首琴曲,都是他日常所弹的琴曲。是他通过悉心研究去掉繁陋,精心修改的琴曲,有别于收录他人琴曲而入谱的琴曲。所以《蕉庵琴谱》是反映广陵派传统琴曲比较真实的。如广陵派四大名曲如《樵歌》、《渔歌》、《墨子悲丝》、《佩兰》,以及其它名曲如《梅花三弄》、《龙翔》、《山居吟》、《潇湘水云》、《普庵咒》、《风雷引》、《静观吟》、《平沙落雁》、《离骚》、《秋塞吟》、《梧叶舞秋风》等,都是现今广陵派主要风行之操。他精心音和身、律、心之学以及调气练指之法,加上目送于挥之神技,为广陵派之琴风“跌宕多变、绮丽细腻、刚柔相济、音韵并茂”奠定了基础,可谓广陵派继承与发展的又一佼佼者。他传授的俗释两家弟子很多,如:孙檀生、赵逸峰、闻溪(僧)、丁玉田、解石琴、徐北海,以及四大琴僧雨山、莲溪、皎然、普禅等都名噪一时。

    继《蕉庵琴谱》行世后,一八九三年牧村长老的弟子空尘和尚(后世又从学秦维翰的弟子赵逸峰、丁绥安)刊行了《枯木禅琴谱》共八卷三十二曲,其中二十五曲为广陵派传统琴曲(可能是他跟从老师只学了二十五曲),余下七首大部分是自己创作的新曲,如:《那罗法曲》、《怀古曲》、《枯木吟》、《独鹤与飞》等。他喜爱古琴艺术,曾携琴云游燕、齐、楚、越,遍访同道,并热心创作,如《那罗法曲》是他在一八八八年秋天从北京称檀寺听喇嘛歌梵呗音后创作的琴曲。因他是释家弟子,视琴与禅合为一致,他把佛教做功课的蒲团禅板和琴德都作为修身养性之道,对弟子常以琴理喻禅。根据他主张的“琴声(辨音)十六则”即:轻松脆活、高法清虚、幽奇古淡、中和疾徐,每字都有详尽解析。如对“疾”之解析“疾者急也,指法有徐则有疾,然徐为疾之刚(纲)、疾为徐之应、恒相错间,故句中借速以落迟,或乘迟以接速,小速微快要以紧有行云流水之趣,大速贵急(必须急而)不乱,依(然)安闲之度。始得其疾之妙用也。”这对当今广陵琴派处理琴曲刚中有柔、柔中有刚,缓中有急,急中有缓,有很大影响。所传弟子如:肇慈、印恒、起海、朱渚、如恒、邵鼎等多为佛门弟子师徒关系。因他不收俗家弟子,清末著名古琴家黄勉之,为得广陵真传,曾暂入空门拜他为师学习古琴。他把弹琴作为  身心,虔诚于佛门的手段,没有传授俗家弟子,所以空尘创作的新曲只存谱本,尚未发现有人继承下来。

    清以后,孙檀生之子孙绍陶及再传弟子张子谦、刘少椿、高治平、史荫美和广陵古琴世家胡滋甫、胡斗东父子,都是近代著名古琴家,广陵琴派的继承人。曾结广陵琴社精研琴学,传授弟子,为继承和发展广陵琴艺,树立“跌宕多变、绮丽细腻、刚柔相济、音韵并茂”的演奏风格,作出了卓越的贡献。如:张子谦先生身居上海,精研琴学七十年,结友甚广,能积极取各家之长,为继承和发展广陵琴艺作出了毕生贡献。他在上海音乐学院担任古琴教师,传授弟子,可称“桃李满天下”。张老(已故)九十高龄时仍步履稳健,谈笑风生,仍不遗余力为培养后继者教诲不倦。其中龚一、戴晓莲、戴树红等均为当代著名古琴家。又如刘少椿先生(一九七一年病故),曾以毕生精力殚习琴学,尤精操缦,别称“琴痴”。曾废家业而不顾,朝夕抱琴抚弄,曾延师三载余,专攻琴艺,达炉火纯青之功。一九五六年曾录制广陵琴曲八首,为广陵派第一部音响资料传世。他曾在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古琴,从学者二十余人。其中:林友仁、梅曰强、张正吟、邓文权、刘珍(长女)、刘蓉珍(次女)等均为当代著名古琴家。


《五知斋》两段指法后记:

    琴之为道。在乎音韵入妙。而音韵之妙全赖乎指法之细微。(兹谱于左右应用之指法。纤悉毕备。不特操缦之所必有者。详注以示适从。即曩者之所可删者。亦存录以备去取。)辨擘托之定名。列吟猱之差等。缓急有度。上下有分。(历观前人之旧刻。自觉粗细悬殊矣。)

    要知食中名三指。俱有定吟。而名指尤觉多遇。重按之下。心与琴一。则血脉亦自灵动,再稍加轻重求之。个中之幽韵不期而自出矣。且更有藏吟一道。诸谱亦未明示。(盖长吟急吟。大猱急猱势必上下走贯。)至若细吟。以及少息。手原暂可不动。将大指藏于四指之下。隐隐吟之。声愈幽柔而音愈沉洁。既无离弦之空。而又无形迹之忙。诚妙法也。余历久而得此。不敢自秘。因附载之。

《蕉庵》:

    他在序(自叙)中说“前学者苟能调气、练骨、审音、辨律,分轻重之度,思缓急之宜,勤求不懈,自有得心应手之妙……盖鼓琴而无章曲,则徒鼓而已。因以平日所习之琴三十二曲悉心参考、领悟,去牴牾,掇简要,录为四卷。”

    林达泉在序中说“蕉庵落落寡合,以琴为偶,殆与师旷之自瞽其目以精其音同,盖惟无以夺其情,是以能于琴专其情也。”

    秦履亨在跋中谈到他的研究精神和琴艺时曾说“因尽得问樵先生之指授,而于音律尤殚心致力考索,在昔源流,目送手挥自合于古,以人工协天籁,可谓神乎技矣。”

    根据他主张的“琴声十六则”即:轻松脆活、高法清虚、幽奇古淡、中和疾徐,每字都有详尽解析。如对“疾”之解析“疾者急也,指法有徐则有疾,然徐为疾之纲、疾为徐之应,恒相错间。故句中借速以落迟,或乘迟以接速。小速微快,要以紧有行云流水之趣;大速贵急,必须急而不乱,依然安闲之度。始得其疾之妙用也。”
(按:《枯木禅》该节标题为“辨音十六则”,而且也不宜说是“他主张的”,因为《五知斋》中已有“琴声十六则”,《五知斋》中为“轻松脆滑、高洁清虚、幽奇古澹、中和疾徐”,《枯木禅》中则为“轻松脆活、高洁清虚、幽奇古淡、中和疾徐”,对于每个字的解说,内容也基本相同,如《五知斋》中“疾”的解说:“指法有徐则有疾。然徐为疾之纲。疾为徐之应嘗(疑为‘当’字误刻)相错间。故句中借速以落迟。或句完迟老以速接。又有二法。小速微快。要以紧。递指不伤疾中之雅度。而随有行云流水之趣。大速贵急。务使急而不乱。依然安闲之气象。而泻出崩崖飞瀑之声。是故疾以意用。更以意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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